【杰奇】如在梦中

　　亚利嘉的温泉曾是世上有名的旅游胜地。这个仅有一百万人口的小国，便是靠着温泉一步步发展壮大，逐渐有了自己的军队。虽然，它的军队在一些人眼中是无比可笑。但不可否认，它的国王一度拥有过雄心壮志。
　　然而，那都是以前的事了。
　　四年前，亚利嘉最大的温泉旅社被一伙人接手，从此成为私人领地。
　　酷拉皮卡每回看到当时的新闻，心里便涌现出不知名的感觉。有点沉重，有点悲伤。他的心经历太多，以至于除了沉闷与悲伤，几乎无法再用什么表达出来。
　　“请止步，前方是私人领地。”
　　相似的话让酷拉皮卡产生时间静止的错觉。他下意识缩了缩手，摸到熟悉的锁链。
　　“卡娜莉亚，无论如何，请帮我见奇犽一面。”
　　毕恭毕敬站在眼前的，是卡娜莉亚，曾经的实习管家。如今她的身体更为壮硕，似乎学会了念，整个人发出可靠的气质。
　　她的手里仍拿着与当初一模一样的手杖。她认识酷拉皮卡，然而卡娜莉亚神色不变。“十分抱歉。奇犽大人不想见你们。”
　　“至少让我和奇犽通个电话。”
　　“十分抱歉。”
　　卡娜莉亚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酷拉皮卡彻底没辙。他对着空气抓了一下，无奈道，“那么……请至少帮我传个话。告诉奇犽……小杰……他失踪了。”
　　“所以……又要让奇犽大人去找吗？”
　　这句话已是超过了一位管家该说出的范畴。酷拉皮卡立刻听出了其中隐藏的责备之意。
　　“我没有那个意思，我只是觉得奇犽应该知道。”
　　“请回。”
　　如果之前卡娜莉亚的语气还算正常，那么现在，已经是谁都能听出不满了。
　　“抱歉。”
　　酷拉皮卡留下这一句，便离开了。离开时，他又回头望了一眼。
　　这盛极一时的温泉旅馆曾耗费半个国家的财力。它足够高大，足够辉煌，远远望去，就像一座山。
　　一座3000多尺的高山。
　　在酷拉皮卡走后，卡娜莉亚才喊人过来接班。作为一名管家，她必须向主人报告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手底下一名实习管家跑来，在卡娜莉亚耳边低声说了什么。
　　是有一个重伤的人从空中掉了下来，刚好掉在一个温泉旁边，差点就被淹死了。
　　“从空中？我知道了。我会请示奇犽大人。你们先把他简单处理一下，别弄死了。”卡娜莉亚说。
　　“是。”
　　整个旅社有大大小小约一百个泉眼。如今，它们都是揍敌客家的私人领地。
　　不知从何时起，揍敌客家备受宠爱的继承人爱上了泡温泉，于是他们将这块地全部买了下来，旅社也进行翻新，全部按奇犽的喜好布置。
　　卡娜莉亚刚走到最大的温泉房前，就听里面人说。
　　“卡娜莉亚吗？进来。”
　　“是。奇犽大人。”
　　奇犽正趴在房间正中央的温泉边。房间里的温度高得不可思议，普通人在里面大概过了一分钟便会脱水。然而奇犽却眯着眼，如同一只猫躺在阳台边上晒太阳。他的银发披在背后，随泉水轻轻舞动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刚才酷拉皮卡先生来访。他说……杰先生失踪了。”
　　奇犽慢慢睁开了眼睛。“还有呢？”
　　接下来卡娜莉亚说的很流畅。“有个伤重的人落在温泉边，哈萨正在为他处理。”
　　“唔——什么样的人？”
　　“十分抱歉，我还没有亲眼见到。”
　　“带过来看看。”
　　奇犽的猫眼里充满好奇。卡娜莉亚了解他。他的性格也如同猫一样多变又充满好奇心。这也是卡娜莉亚没有让人直接送伤者去医院的原因。近几年，这种事情时有发生。
　　奇犽的好奇心会让他和偶遇的人对话，等好奇心被满足，他又会毫不犹豫地将人送走。
　　然而，等卡娜莉亚亲眼见到本次的伤者时，她心中涌起了后悔的情绪。
　　那张脸……怎么可能……
　　会有这么巧的事吗？
　　那一瞬间，她心中充满了纠葛。是干脆把这人杀了，然后骗奇犽大人伤重不治。还是将他带到奇犽大人面前。
　　哪一种，才是对奇犽大人最好的选择？
　　卡娜莉亚捏紧手杖，踌躇时间长到让手下人都感到不妙。
　　“卡娜莉亚？”
　　“没什么。”
　　她想，或许这就是命运。
　　可能，她会给奇犽大人带来伤痛吧。可是，卡娜莉亚有种感觉。若是欺骗奇犽大人，他会更痛苦。
　　即使……从奇犽大人的脸上已再看不出什么痛苦的表情。
　　她让其他管家都留在前庭，自己拖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走。
　　她的动作粗鲁，让男人本就严重的伤更为可怖。长长的血条拖在地上，犹如匍匐前进的血鬼所留下的痕迹。
　　“奇犽大人，我将他带来了。”
　　卡娜莉亚恭敬地跪在温泉旁的地砖上，将男人头扣在手边。
　　奇犽好奇地偏过头，刚好能看见男人的脸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杰？”
　　他只发出了一个字。语气平淡，宛如在说路边的一只蚂蚁。然而，他先前的停顿已暴露出了某些事实。回忆在他见到那张脸时就忍不住侵蚀着，而奇犽只是下意识地与之抵抗。
　　最终表现出来的，便是几乎算得上平淡的情景。
　　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
　　男人似乎被这一声唤醒了。他指尖微动，凭空抓着什么。他发出轻微的声音，眼皮上下不断抗争了多次才张开了些。
　　一睁开眼，他看见的就是奇犽的眼睛。
　　美丽到比蓝宝石还要炫目的双眼。
　　“你……是谁？”
　　奇犽眨了眨眼。“你又是谁，大叔~”
　　“我？”男人忽然爬了起来，一脸茫然。“我是谁？”
　　之后他憨厚地笑道，“对不起。我不记得了。”
　　那就是哈桑与奇犽的邂逅。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哈桑是奇犽给他取的名字，其含义就是大叔发音的简化版。
　　卡娜莉亚很怀疑这个不管长相还是性格都酷似杰·富力士的人，总是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他。
　　一开始，哈桑还会奇怪地问为什么。但当他发现被盯着不会怎样后，就随管家去了。
　　哈桑的体质很好，濒死的伤只花了一个月就活蹦乱跳。他对收留自己的奇犽表示出沉重的谢意，坚决要为他做什么。然而……
　　“你是要烫死我吗？！”奇犽一边吐舌，一边把水杯扔向墙壁。啪——摔了个粉碎。“我喜欢60°的红茶。还有！里面要加三块方糖！去——重——新——做！”
　　“好、好的！等等！糖也加太多了！”
　　又比如——
　　“这是什么衣服？”
　　奇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。
　　哈桑则十分坦诚，“我自己做的。”
　　他自觉做的很漂亮，但奇犽的嘴角略微抽搐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，“我品味没那么糟糕。”
　　“谁会穿一身绿啊！”
　　“咦？我以为奇犽会喜欢。”
　　再比如——
　　“我讨厌红椒。”
　　“哎？好，我下次改成青椒。”
　　“青椒也不要！说到底！什么样的人会在饭里放辣椒啊！”
　　总之，哈桑报恩计划总是不得要领。
　　不过即使如此，他已经够让人眼红了。
　　在他又一次企图走进温泉房时，卡娜莉亚拦住了他。“奇犽大人泡温泉时不喜欢有人陪同。有事他会喊我的。”
　　“如果他不喊呢？”哈桑问。
　　卡娜莉亚上下看了他，“那也与你无关。”
　　她又说道，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杰先生，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，我只确定一点——”
　　女管家用手杖在二人之间划了条线，“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奇犽大人。”
　　面对她的咄咄逼人，哈桑只茫然地睁着眼睛。“我不想伤害他。我只是想陪他说说话。”
　　哈桑与卡娜莉亚在房门前无声对峙。最终卡娜莉亚没有放行。
　　因为里面的人没有出声。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“酷拉皮卡，怎么样？”
　　看到酷拉皮卡，雷欧力便问道。此时雷欧力已成功考到医生执照，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，他没能成为一名医生，而是继续为猎人协会工作。
　　“就是帮十二支打杂”，来自雷欧力亲口认定。
　　酷拉皮卡沉默地摇头。
　　“是吗……还是没见到啊……”
　　“请问……没见到是指……谁？”在雷欧力旁的少年问。
　　少年体型瘦弱，有一头白发。他的名字是铂列，是杰在又一次的冒险时救下的，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杰四处走。
　　雷欧力难得叹息道，“奇犽啊。奇犽。”
　　“奇犽？哎？他原来没有死啊。”铂列先是嘴快的说了一句，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。“我一直听杰说奇犽的名字，每次他都很怀念的样子，我就以为……”
　　“嘛。这也难免。不过如果奇犽真死了，杰就不会是那个反应了。”
　　铂列对于“奇犽”很是好奇。他从来没见过奇犽，只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。有时是雷欧力的，有时是酷拉皮卡的，有时是莫老五的，有时是比斯姬的，更多时候是杰的。每个人对“奇犽”的反应都不相同。
　　从各种话语间，他拼凑出一个根本算不上完整的奇犽。奇犽是杰曾经最好的朋友，是可靠的战友，是个可恶的小鬼。
　　就这样。
　　除此以外，铂列没打听出更多。
　　他逐渐意识到，不仅对于杰，对于其他人，“奇犽”也是个难以讨论的禁区。
　　然而，铂列仍是难以掩盖自己的好奇。他被杰所救，杰是他昏暗世界里闯入的光。他想知道有关杰的所有事。
　　一向对人温和的杰却总在关于奇犽的问题上格外执着。杰会在不经意间提到“奇犽”。
　　遇到危险时，他会说“如果奇犽在，一定会教训我”。
　　化敌为友时，他会说“如果是奇犽，他——不，奇犽也会接受你的”。
　　这一路上，他看见杰愤怒过，看见他调皮过，看见他温柔地对待前来告白的少女，却只有在提到“奇犽”时，杰的脸上会出现堪称丰富多彩的神情。
　　那里有悲伤、有愤怒、有自责、又有无可奈何的笑。
　　总会不经意提到“奇犽”的杰，在面对有关“奇犽”的问题时又保持沉默。
　　“所以酷拉皮卡是去找奇犽了？”
　　“诶。”酷拉皮卡应了一声。他脸上有些烦恼。
　　“可我们不是去找杰吗？”
　　酷拉皮卡反问。“能从猎人协会总部悄无声息带走杰的有几人？”
　　“……呃。”以铂列的眼界，只能判断出杰很强，猎人协会很强。若是打起来，没动静是不可能的。
　　“杰不是被敌人绑走的。”酷拉皮卡回想起自己搜寻杰房间时发现的线索。
　　干净整洁的房间，只有一个微微破损的悠悠球被保存在行李箱内。
　　“就是这样。”雷欧力又头疼地摸了摸后脑勺。“能悄无声息带走杰的人，也不是没有。只是——”
　　“刚好两个可能性都在奇犽那里。”酷拉皮卡接着说道。
　　“酷拉皮卡，怎么办？”雷欧力问。
　　酷拉皮卡拨弄自己的锁链，“雷欧力，你跟我再走一趟。至于铂列……”
　　他在心里衡量着什么。“你也一起。”
　　听到这毫不意外的结果，雷欧力啧嘴。“总感觉自己跟个坏人似的。”
　　“真巧。我也觉得。”酷拉皮卡笑道。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他们到达的时机也很巧。
　　亚利嘉的国王终于难以忍受这个骑在自己头上的家族。他组织国内所有的武力，向亚利嘉最大的温泉旅社发起进攻。
　　迎接他们的是揍敌客的管家们。
　　当酷拉皮卡等人到达时，双方正打的火热。
　　管家们用□□扛住敌人的炮弹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入敌阵，杀死举着热武器的士兵们。
　　一时间，他们分不清空中飞洒的是谁的血。
　　忽然，鲜红一片的世界里出现一道蓝光。蓝光飞入敌阵，在领队的将军尚未反应过来时，他的脖颈处已经停着尖锐的什么。
　　起初，他以为是匕首。
　　而当闪电声平息，他才发现，是指甲。
　　“不想他死的话，就停手。”银发少年懒洋洋地说。
　　少年像是刚睡醒，一双眼里满是无奈。可他锐利不似人形的指甲牢牢抵在将军颈边。不仅如此，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动弹。
　　将军曾与邻国打过大大小小的仗，濒死过数次，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能与本次的压迫感相比。
　　他毫无疑问，是个会念的高手。
　　战斗因一个人停下了。
　　一个骁勇善战的黑皮女人向他行礼，“十分抱歉，奇犽大人。”
　　“没事。刚好我出来散散步。”
　　何等狂妄的少年，一个国家的军力在他眼里只是散步的程度吗？！
　　“喂。我记得这块地是我花钱买下的吧？”少年问。
　　“是你们胁迫陛下——”
　　“少扯。他收钱时明明很开心。还说今后就交给您了——”他学着国王的腔调，学完还吐了下猫舌。
　　忽然间，少年的眼神又变了，“我那时警告过他，这是我们的约定。你们的国王……想违背约定吗？”
　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场忽然展开。新兵已经瘫在地上，久经战场的老兵们也止不住颤抖的手。
　　会死！如果说是一定会死！将军大声喘气，喊道，“没有！这次只是误会！误会！陛下从来没想过违反约定！”
　　“是吗？”少年又笑了起来，他放开手，从将军的背上跳了下去。“那拜拜~”
　　将军得以带人回去。男人苍老的脸上平添三分惊恐，五分后怕。在他因恐吓认输时，他已成了一个叛徒。
　　铂列睁大双眼，看着这场闹剧，忽然听见酷拉皮卡说。
　　“好久不见，奇犽。”
　　银发少年转过头，毫不意外。“好久不见。酷拉皮卡，雷欧力。”
　　原来他就是奇犽。

　　奇犽与铂列想象的不一样。虽然很多人对他有各种各种的评价，但有一点几乎是公认的。
　　“奇犽很强。”
　　铂列遇到的强者大多都长了一身肌肉，高大威猛，除了酷拉皮卡。因此，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奇犽身材会跟杰差不多。
　　然而实际上，他却长了一张应该躺在宫殿里的脸。
　　铂列故国的王子身上都没他的气质。
　　此时，奇犽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，舔着兔子棒棒糖。
　　跟他刚才的行为一点也不相称！
　　“他叫铂列，是杰在因斯坦迪尔救下的……前杀手。”
　　铂列急忙摆手。“我现在已经不做了——”
　　他的话停在嘴边。因为奇犽的反应很奇怪。
　　对方睁着猫眼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，又很快收了回去。铂列没错过他眼里的失望。
　　“酷拉皮卡，别小看杀手啊。杀手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　　“我已经十六岁了！”
　　“哼。”
　　“杰救了不少人，却只带回了铂列。”
　　“唔——然后？”
　　变化系想骗人的时候，根本不会让你看出花来。
　　至少酷拉皮卡没能从奇犽脸上看出什么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旁边的门打开。冒冒失失的声音传来，“奇犽，战斗结束了吗？你受伤了吗？”
　　听到熟悉的声音，雷欧力先忍不住喊出来。“杰！”
　　进来的人一脸疑惑，用手指着自己的脸。“杰是指我？”
　　雷欧力呆住了。
　　奇犽耸耸肩，“如你们所见。他失忆了。现在他叫哈桑。”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？”酷拉皮卡问。
　　“是的哦。”哈桑回答。
　　“即使你身上还带着——猎人执照？”酷拉皮卡示意哈桑看向桌上的东西。
　　“既然是我身上的，应该就是我的吧。照片上的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。”
　　另一边，雷欧力已完成血液分析。“确实是杰没错。”
　　他一把捧上哈桑的肩，“你这小子！老叫人担心！”
　　“放开他，雷欧力。杰现在不记得我们。”
　　“该死。那么多事你怎么说忘就忘了！”
　　“我也不是故意的嘛——”
　　奇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。他挥手说道，“你们先聊。我去泡温泉。卡娜莉亚，他们就交给你了。”
　　“遵命，奇犽大人。”
　　眼见奇犽要走，酷拉皮卡下意识道，“等下，奇犽。”
　　“还有什么事？”
　　酷拉皮卡温柔地说，“留下来吧，我们很长时间没好好交流了。”
　　奇犽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，说道，“不要。笨蛋。”
　　另一边，雷欧力已搂着杰絮絮叨叨。他给失忆的杰讲些过去，讲他们如何相遇的，讲他们如何救人的，讲他们怎样通过猎人考试，又怎样对付旅团的。
　　铂列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。
　　哈桑听着听着，冷不丁问一句，“那个……是不是少了一个人？”
　　“哈？”
　　“比如说，少数多数游戏，如果是四个人根本没法玩，不是吗？还有跟踪旅团，我会跟踪吗？旅团发现跟踪后，为什么酷拉皮卡没有被抓起来？”哈桑一点一点总结着雷欧力叙述中的漏洞。
　　“所以，应该还有一个人吧？”
　　雷欧力慢慢松开他搂着杰的手臂。“抱歉，我不是故意隐瞒的。”
　　“别责怪雷欧力。”酷拉皮卡说，“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。”
　　哈桑露出疑惑的眼神。
　　“少的那个人，就是奇犽。但是，我们并不能将你跟奇犽的过去转告给你。那对于你们，都不公平。”
　　酷拉皮卡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，即使是朋友，也有三五九等的差别？
　　大概就是在奇犽离开的那个晚上。他坐在房间里，回忆着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，却发现记忆少的可怜的时候。
　　他与奇犽相处最多，就是猎人考试和友客鑫时。之后他们各忙的各的事，偶尔有交集，但也大多是电话联系。
　　他对于后来的奇犽，了解甚至不如庞姆。奇犽与杰在面对蚁王时的经历，也都是别人转述给他的。
　　也就是说，在酷拉皮卡心里，奇犽和小杰的故事也都残缺不全。在这方面，他并没有比铂列好多少。
　　他向哈桑转述了这个情况，“就是这样。所以我和雷欧力，最多只能告诉你我们看见的。而那，可能会带来偏差。”
　　“一个人的心从来不是其他人能够转述的东西。”
　　哈桑听后，沉默片刻，又抬头问，“我做了对不起奇犽的事吗？”
　　酷拉皮卡和雷欧力的神情都严肃了。他们对视一眼，说道，“在我们看来，是的。”
　　酷拉皮卡讲的并不是蚁王那时的事，而是在那之后。
　　“你曾是抗击蚂蚁的英雄，那场战斗现在也能查到。我要说的是，你在那时用了誓约和制约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。”
　　雷欧力补充道，“你本来快死了，是奇犽救了你。”
　　“虽然你存活了下来，但你失去了念。”酷拉皮卡想到现在的杰可能不知道念是什么。干脆把自己的锁链拿出来，让它无力自动。“这就是念的一种。”
　　“你可以理解成，曾经你是个超人。失去念以后，你就只是个稍微强点的普通人。”
　　哈桑似懂非懂。
　　酷拉皮卡继续讲道，“重生后的你安分了不少，但很快，你又想到要找你的父亲——金。”
　　“那家伙是个混球。”雷欧力趁机骂了一句。
　　“金告诉你，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。他会在黑暗大陆等你。”酷拉皮卡思考了一下。
　　“而那是你做过的最大的错事。”
　　“我做了什么？”哈桑问。
　　“你去了黑暗大陆。在没有念的情况下。”
　　那时的杰是抱着怎样的态度溜走，又怎样跑到黑暗大陆的已不得而知。在发现他跑进黑暗大陆后，雷欧力快愁白了头，每天都在骂混小子。
　　“我们找了你很久，但一直没有找到。黑暗大陆不是可以随便儿戏的地方。能进去的人就不多，能平安出来的更少。”
　　人海战术对黑暗大陆是行不通的，那里面藏了太多未知，哪怕是用念的高手都步履维艰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酷拉皮卡想到了奇犽。说到此，他用手捂住脸，形似忏悔。“我不知道联系奇犽是对还是错。那时我只是想若是有谁能找到你，并且带回来，恐怕只有奇犽了。”
　　“后来他成功带回来了我？”
　　“是的。但不是没有代价。”
　　雷欧力一拳砸在杰面前的桌上，他脸上头一次露出恼怒又无从发泄的神情。“奇犽伤的很重。非常——非常严重——”
　　他紧紧盯着哈桑的眼睛，“是回想起来仍是要扇你一百遍巴掌的程度。”
　　“你啊，如果记起来，一定要去跟奇犽道歉！不！道歉完全不够！你要忏悔！忏悔个一千次！一万次！直到奇犽原谅你为止！”
　　“雷欧力，你对现在的杰说了也没用。”
　　“忘了就能抛掉所有的罪吗？”
　　“那是等杰记起来，才要考虑的事。”
　　雷欧力收回拳头，“我知道。”
　　如果可以，雷欧力想替奇犽骂他，指责他，想去追问为什么杰还要鲁莽。但是他所有的力气都被当事人本人拦下了。
　　那时的奇犽十分憔悴。他把自己关在门内，不想见任何人。
　　雷欧力在病房外说了很久，嗓子都哑了。
　　就在他想去喝杯水，再回来安慰时，忽然听见病房里的奇犽说。
　　“不要告诉杰。”
　　“都到这种地步了，你还要瞒着他吗？！奇犽？你也是我的朋友！你受伤我也会生气！也会担心！这次明明就是杰的错！我一定要把他骂到痛哭流涕为止！”
　　雷欧力一口气将这些时日对杰的所有不满一泄而出。
　　病房里的人安静听完，只是在他说完后，又重复了一遍。
　　“不要……告诉……杰。”
　　第二遍时，奇犽的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扣出来的。隔着房门，雷欧力听不出断断续续里夹杂的是痛苦还是愤怒。
　　他从来不了解奇犽，不知道奇犽在想什么。
　　“……这是……约定……”
　　他唯一能做的，只有尊重奇犽的选择。
　　醒来后的杰，忘记了很多事。大概跟黑暗大陆的诅咒有关。
　　他只记得自己跑进了黑暗大陆，在一个地方转了好久。然后奇犽突然就出现了。
　　之后他和奇犽一起想办法回来。
　　“奇犽呢？他怎么样了？”面对一脸无辜的杰，雷欧力终于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。
　　“奇犽回家了。”
　　“回家？揍敌客家吗？”
　　“对啊。”
　　这次杰没有吵着去揍敌客家把奇犽接出来。也许他从雷欧力充满控诉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。
　　但不管怎样，雷欧力守住了约定。
　　为什么奇犽要瞒住杰呢？只有奇犽本人知晓。
　　他们在黑暗大陆发生了什么，雷欧力也只能从奇犽的伤势里推理出一点，根本看不到全貌。
　　而在杰失忆，奇犽闭口不言的情况下，那段时光里所发生的一切彻底成为一个谜。
　　一个人的心是不能通过其他人转述的，正如他灭族的仇恨与悲痛那样。酷拉皮卡十分清楚。
　　一时间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。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什么才是痛？
　　年幼时的他以为，每天训练造成的伤害是最痛的。他或被电击、或被拷问，每每完成后躺在床上，心里都会感叹一句“好痛啊”。
　　等他习惯了训练的伤痛，他又开始思考为什么他要天天训练，为什么他要不停杀人，为什么他一定要听伊路米的话？每每想起，奇犽都会捂住胸口。明明他没有受伤，却仍是会痛。
　　在遇到杰之后，奇犽曾以为苦痛彻底离他远去了。
　　然而，很快，他又一次体会到了，难以忍受的，让他再也藏不住泪水的切身之痛。
　　他像是分成了两个人。一个人是不停战斗的，被他操控的傀儡。傀儡感觉不到痛，流汗、流血流到快死了，傀儡也没觉得痛，甚至是有些高兴的。他能够帮上忙。
　　另一个人则站在悬崖边上。那是一个除了落脚地外都是深渊的悬崖。罡风时不时刮他一下，还有箭雨。他就站在悬崖中心，无处可逃。直到那句“奇犽可真冷静啊，因为与你无关”传来，悬崖终于崩塌，他往没有地底的深渊跌去，在坠落过程中逐渐粉身碎骨。
　　好痛啊。
　　原来世上还有这种疼痛吗？
　　仿佛过去十数年的痛楚全部集中到这一秒。
　　仿佛伊路米的针插满他浑身上下。
　　奇犽头一次，痛到无法呼吸。
　　他的身体忽然失灵了。伤口再也愈合不了。它们不断流着血，时刻提醒着痛楚就在这里。
　　在他战斗的时候，在他休息的时候，在他吃饭的时候，在他呼吸的时候……
　　他每走一步，就像有人拿着刀，在他的心脏处划一下。
　　奇犽在那时意识到，朋友，不仅能带来快乐，同时能带来痛苦。
　　不过奇犽习惯于忍耐痛苦。
　　他惯用的话里有一句，“虽然痛，不过在忍受范围”。
　　与亚路嘉的旅行让他逐渐好起来了。
　　奇犽等着，自己的伤口逐渐好转。就如同往常的训练那样，忍耐，直到习以为常。
　　无非就是多训练几次。他想。
　　之后，奇犽接到了酷拉皮卡的电话，得知杰进入黑暗大陆的消息。
　　他太莽撞了。
　　不过杰一直是直觉大于理性的人。
　　放下电话后，奇犽思考了很久。
　　亚路嘉跑来与哥哥亲昵，发现了他的异样。
　　“哥哥，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抱歉，亚路嘉，我有点事要稍微离开一会儿。马上就回来。”
　　亚路嘉露出温暖的笑容，“嗯。亚路嘉会等哥哥回来。”
　　明明对家里放了不少狠话，可如果要选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，仍是揍敌客家中。
　　奇犽又把亚路嘉送了回去，向老爸放话“再关着等我回来给你好看”后，把拿尼加喊了出来。
　　他成功找到了杰。
　　他们所在的地方空气格外污浊。不知是黑暗大陆特产，还是仅仅在这片区域。
　　杰就倒在一边的树下。奇犽跑过去将他扶起来，发现他并不是因为伤势太重晕的。
　　而是被饿晕的。
　　被饿晕？
　　奇犽给他喂了点带来的食物，又轻轻唤了唤他。“杰，醒醒。”
　　“啊……奇犽……吗？”
　　“啊。”奇犽应了一声，把杰背在身后。他取出向导器，上面红光闪烁，很好，还能用。跟着方向走就能出去。
　　杰的意识有些不清醒，念却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。
　　奇犽背着他一路沿着方向走，没敢用电光石火，因为难以充电。他们所在的地方，是连杂草都看不见的荒芜之地。
　　别说动物，连虫子都看不见一个。
　　除了奇犽的脚步声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。
　　奇犽逐渐意识到，为什么杰会饿晕过去。
　　这里是货真价实的死寂之地。
　　他早有预感地砍掉一些饭点计划，只留下能保存体力的部分。奇犽可以做到三天不吃任何东西而不影响行动。然而即便如此，背包里带出来的食物仍是一点点减少。而他还未看见终点。
　　糟糕了。
　　奇犽心想。
　　他联系到杰的异状，杰的双眼发红，有时会突然间具有攻击性，除了那天的一句话后，杰再也没醒过来，嘴里发出恰似野兽的低吟。发现他时，杰的手边有野兽的骸骨。
　　奇犽推测，他吃了本地的食物，而后受到了某种污染。
　　不能吃。不管是理智还是直觉都在提醒他。
　　所以一路上，奇犽都没有动过疑似食物的不知名野兽。
　　那些魔兽看着便不详，它们大多瘦得跟皮包骨一样，周围泛着红光，要啃的话真就只能啃骨头。它们会突然出现，悄无声息，奇犽不得不用神速躲开。在交手几次后，奇犽才了解到它们的习性。
　　渐渐的，他将这些魔兽当成玩具，好让心情放松些。
　　没有再吃奇怪东西的杰身体好了点。他有时会突然睁开眼睛，什么也不说。从他的眼神里，奇犽感觉到他正在慢慢好转。
　　可他们所剩的食物不多了。
　　快清醒过来啊，笨蛋。
　　连续的饥饿让奇犽身体开始乏力。他逐渐感知到杰的重量。与魔兽对拼时的速度下降太多，开始不可避免地被伤到。
　　最可怕的是，水也不多了。
　　奇犽阻止自己舔嘴唇的冲动，打开水壶，象征性抿了一口，然后给杰喂了一点。
　　还剩三分之一。
　　糟糕透顶。
　　他和杰挤在一起取暖，死寂的环境带给他的不止是身体上的考验，还有精神上的。
　　奇犽不可避免地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事，可能是责怪杰为什么进来，可能是他为什么不准备多一点，可能是如果把拿尼加一起带过来……不，别想了！
　　他在心中呐喊。
　　黑暗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。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东西都受到了诅咒。
　　奇犽在与自然对抗，在与自己对抗。他不能再思考其他事，能思考的只有一件——将杰带回去！
　　他的腿又有了力道。
　　两个人类在漆黑的大地上艰难行走着。
　　水在三周后终于被喝光了。被饥渴包围的杰开始不安分。他抱着奇犽，张开嘴，想在新鲜的□□上咬一口。
　　“杰，不行。”奇犽无力地按住杰。不论杰再怎么渴，他都不能喝自己的血。毕竟，一个从小被毒到大的人，血液究竟是否能被正常人承受，是几乎不用思考的事情。
　　他的血没毒到一碰就封喉的地步，但绝对不能给杰喝。
　　然而杰的动作给了奇犽某种启发。他拿着小刀，在自己身上比划。
　　腿是不能砍的，他们还要赶路。
　　手臂最好也别动，不然影响行动。
　　那么最好是躯干，得注意避开大动脉，造成失血过多。
　　奇犽思考之后，慎重地在自己腹部切了一块肉下来。
　　杰不能吃他的血和肉，他自己可以，总不可能自己毒死自己。
　　有一就有二。奇犽有意识地保存起自己身上的肉。他知道自己的恢复力是什么程度，切下哪里不会影响行动。流的血被他同样保存起来，留着喝。
　　血肉引来黑暗里的魔兽，对于它们，奇犽已经得心应手。
　　他先从魔兽的心脏里压出点血，确认有诅咒却是能接受的情况后，给杰喝了点。
　　没有水时，他只能这样做。荒芜之地没有天气变化，早上与晚上温度几乎相同，天上没有炽热的阳光，根本收集不到水源。他们只能喝血。
　　血喝的多了，奇犽自己也不清醒起来。又或者他早已在漫长的路程中被黑暗侵蚀了。
　　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化，一切都染上了鲜红之色。他逐渐听不到杰的呼吸声。在又一次对自己动刀时，忍不住把刚切下来的部分全吃了。
　　这不对。
　　这不对。
　　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。
　　他甩了自己一巴掌，试图清醒点。
　　这个动作把杰吵醒了。杰又一次睁开眼。只是这次他说了一句话。“奇犽，对不起。”
　　他是以什么身份说的呢？奇犽又忍不住开始想。
　　是朋友？还是一个欠了他很多的战友？
　　他是对何时的奇犽说的？是面对凯特的时候，还是尼飞彼多？或是现在？
　　嘴角尝到某种咸味，奇犽又想，原来还有一种水。
　　杰，我会将你带回去的。
　　不论付出什么代价。
　　他又一次回到了蚁王那段时期的奇怪状态。身体在前进着，精神却在不停胡思乱想。
　　小刀早就不能用了。奇犽就用指甲。
　　他戳在自己身上，早已关注不到留存体力的事情。他很饿，也很渴。身体的本能催促着奇犽赶快享受大餐。
　　囫囵吞下又一块后，奇犽不自觉舔了舔嘴唇，露出满意的神色。仿佛真的吃了高端酒店的菜肴那样。
　　他逐渐享受起用餐的过程。
　　反正不痛。
　　还能填饱肚子。
　　他的动作越来越不克制，从一开始指甲大小的块，发展到一根手指大小，再到后来巴掌大。
　　在奇犽意识不到时，他的伤口越积越多。某天，他忽然被绊倒。
　　那时奇犽还有心思想，咦？是石头？
　　之后他才发现，根本没有石头。
　　久违的痛感回到身体。他清醒了一瞬。引导器的红光还在孜孜不倦地指引着他。奇犽不确定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方向上。
　　他所能做的唯有继续走下去。
　　如果走不下去了呢？
　　那就死吧。
　　和杰死在这里。
　　想到此，奇犽发觉自己竟然有点高兴。
　　这是不对的。
　　他要带杰回去。他还和亚路嘉约好回去一起吃甜点。
　　他看见自己的手，已瘦得跟那些魔兽一样。然而，即便如此，它仍旧充满诱惑力。奇犽闻得到它的香味，嘴里已浮现出它的味道。
　　他慢慢抬起手。
　　不对。不对。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。
　　停下！停下来！
　　他在脑海里疯狂呐喊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不受控制地抬起，塞到嘴里。然后，他的牙齿落了下去。
　　是从什么时候感觉不到痛楚的。
　　又是从什么时候看不清东西的。
　　奇犽感觉到自己快疯了。他的眼前是一片血红，只剩下一个红点仍在闪烁。他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。他的鼻子却十分灵敏。
　　有几次，他发觉自己就离杰的手只差一厘米。他的嘴已经张开，正等着落下。
　　每到这时，奇犽就会扇自己一巴掌，向自己控诉。
　　杰是你的朋友。你不能吃他。
　　朋友不应该互帮互助吗？反正他就是你。
　　不！早已经不是了！
　　那他就不是你的朋友。你想，贪婪之岛上，杰不是把你当做他自己吗？
　　你做不到。所以你不是他的朋友。
　　不是的！我可以做到！是杰——
　　是杰亲手推开了。
　　因为与你无关。
　　与你无关。
　　与你无关。
　　他把你当做无关人。
　　你也可以把他当做无关人。
　　吃吧。你们是朋友不是吗？朋友之间吃点肉有什么不对的？
　　吃吧。你们是无关人不是吗？就像吃那些魔兽一样把他吃掉也没关系。
　　你已经努力过了。
　　你已经遵守了约定。
　　你直到最后都没有背叛朋友。
　　躺在那里的不是你的朋友。
　　所以吃吧。
　　吃吧。
　　把他的骨头拆下来，啊~那真是十分美味。你一定记得骨头的滋味。因为你越来越喜欢拆骨头了。
　　不是的。
　　就是的。
　　不是的。
　　你想吃了他。
　　不是的！
　　你想拆他的骨，想吃他的肉。
　　我没有！
　　你有！这一路上，你想过多少次，为什么他要闯进来？为什么他总是那么鲁莽？为什么他总要你帮忙善后？
　　你的心中当真一点怨恨都没有吗？
　　不是吧？
　　你为什么要离开他？
　　为什么不跟着他去见金？
　　为什么拒绝了从那之后所有的会面？
　　承认吧。
　　你也不再把他当作一体。
　　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。
　　你不再与他同步。
　　你能猜出他在想什么，但你知道猜和本能是两回事。
　　你开始怀疑起他的决定，他的友情。
　　你知道自己不再是他最重要的朋友。
　　你知道一切的一切。
　　不是——
　　脑海里的声音停不下去了。
　　不是——
　　手指穿过了脑皮层，带出一大片血下来。
　　不是的！
　　奇犽把杰甩在地上。他自己抱着双膝退后。“不是的——”
　　“我——没有背叛朋友。”
　　然而，当那个想法出现时，当脑海里的声音出现时，奇犽发觉了。
　　他已经背叛了朋友。
　　“我没有！没有！啊—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”
　　他抱着头，在寂静的世界里放声大哭。
　　原来世间还有这种痛。
　　他……已经……没有资格……谈朋友了。

　　另一个自己消失了。
　　只剩下傀儡的自己。
　　他机械地抬腿，落腿。终于在黑暗中看见了光。
　　“呵、呵呵呵呵呵呵——是这样吗？”
　　在这时，奇犽竟然还能思考。不如说，意识从未如此清晰过。
　　他知道杰的念是怎么回来的了。
　　杰向这块石头许愿。于是念回来了。但一个人只能许愿一次，所以杰只能凭自己走回去。
　　而奇犽呢？
　　他会许什么愿呢？
　　“把我……和杰……送回原来的地方……”
　　之后，奇犽再回想起这一幕，便是无数次回想起，他背叛朋友的场景。
　　将两个人送回原来的地方……
　　意思是……什么……？
　　惊异的是，他感受不到痛了。
　　他背着杰，直到听到了某些呼唤。他的身体终于倒下，被抬上了什么。
　　旁边好吵，跟荒芜之地一点都不一样。
　　然而其他感官却是一样的。
　　视野里只能看到鲜红、鲜红、鲜红。嘴里还残留着，甜美到令人迷醉的味道。

　　奇犽再次睁开眼。刚刚他似乎睡过去了。
　　温泉的水还是那么炽热，让他舒适。只是水里多了甜味。
　　奇犽舔了舔，啊，是血啊。
　　在不知不觉间，他划开了手臂，任凭自己的血将温泉池染红。
　　想到过会儿要面对“卡娜莉亚”的目光，奇犽就有些头疼。
　　明明一点也不痛。卡娜莉亚却表现得那么夸张。
　　他不免啧了一声，从水中站起。他的银发长期泡在水里，也染上了一点鲜红。
　　要不要溜掉呢？
　　奇犽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。溜掉的话，唠叨他的就不仅仅是卡娜莉亚了。
　　唉。他无声地叹了口气。“卡娜莉亚。”
　　“在。”
　　“拿些绷带过来。”
　　这算是他们之间的暗语。这点伤根本到不了用绷带的地步。奇犽只是在提醒自己又把温泉池弄的一团糟，不要让别人过来。
　　可惜，今日不同往常。
　　跟卡娜莉亚一同过来的还有大声的“卡娜莉亚？果然奇犽受伤了吗？”
　　天知道哈桑是怎么从卡娜莉亚的一个动作看出不对劲的。
　　他一路跟着卡娜莉亚过来，即使卡娜莉亚已经强调了无数遍“奇犽大人不想别人靠近”。
　　酷拉皮卡看着他们二人熟悉的动作，不由想起了曾经一同闯入揍敌客家的时光。
　　有些怀念。
　　然而，所有的喧闹在打开房门时停止了。
　　血。
　　满池子的血。
　　鲜红刺激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睛，令他们变了脸色。
　　站在水池边上的奇犽叹息道，“唉，所以才不想让别人靠近。”
　　“奇犽，你很痛吗？”哈桑突然问。
　　“完全没有。”
　　奇犽示意卡娜莉亚去处理温泉，自己则拿起外套，然后手就被抓住了。
　　哈桑认真地说道，“不行。要包扎才行。”
　　“放着不管一晚上就会好。”
　　“要包扎才行！”
　　“你很啰嗦哎！到底是谁受伤了？”
　　“当然是奇犽。”哈桑说，“奇犽受伤了，要包扎好，要耐心等伤口愈合。不然会很痛的。”
　　奇犽挣扎的动作停下了，他仔细看着哈桑的眼，忽然将眼睛埋进黑暗中。
　　“苯——蛋——”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“卡娜莉亚比我们都要了解奇犽。”坐在温泉边的酷拉皮卡说道。
　　晚上那副场景吓坏了不少人。不过很快，事情便有条不紊地安排下来。从管家们的举动里，不难看出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了。
　　雷欧力有些生气，语气也充满不耐烦。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是指，她其实可以不带杰进去。”
　　“哼，无非就是又一次上演往事罢了。”
　　“我想，奇犽应该还是想跟杰亲近。”酷拉皮卡分析着。“以他现在的实力，不可能发觉不了外面的动静，更不可能让杰轻松抓住他的手。”
　　雷欧力不再说话。他把自己泡在温泉里，咕嘟咕嘟吐出几个泡。
　　“然后？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说，然后呢？奇犽依然想跟杰亲近。然后呢？”雷欧力说。“我们都清楚，时间可以停止，可以前进，唯独不会后退。”
　　“说的也是。”酷拉皮卡也躺了下去。他略微有些沮丧。“说实话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它跟复仇、谋权都不同，这段时日，我反反复复思考着，还是得不出结论。我们，是不是太过散漫了。”
　　“没办法啊。毕竟，那是他们两人的事。其他人……谁也插不了手。”
　　他们并排躺着。
　　雷欧力问，“试着分析一下奇犽的心理。”
　　酷拉皮卡不假思索道，“奇犽是个十分纯粹的人。我是指，精神方面。大概跟他自小长大的环境有关，在奇犽心里，朋友的定义是不同的。”
　　“普通人的朋友是指什么？”
　　“相处的来？能为他赴汤蹈火？”
　　“是的。就是这样。但我想，对奇犽来说，朋友更意味着一种象征。一种让他彻底离开黑暗世界，从束缚中解放的某种象征。奇犽追求着光，他眼中的光是世间全部美好的集合体。当然，他对美好的定义也与我们不一样。嗯……我想……应该是一种精神洁癖吧。”
　　“精神洁癖……”已经考到医生证书的雷欧力不可能不懂这个词汇。若是仔细分析，恐怕三天三夜都写不完。在他想帮助奇犽走出心理阴影的那段时日，光分析论文雷欧力就写废了十支笔。
　　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，奇犽厌恶黑暗世界，也厌恶被人摆布。因此他设想了一个与黑暗世界截然相反的世界。那里极端到没有任何黑暗，只有信任、感情和自由。
　　杰充分满足了奇犽的需要，让他头一次感觉自己已经反抗成功了。
　　然而，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。
　　奇犽踏入过黑暗，踏入过白昼，却从未踏入过混沌。
　　于是，他崩溃了。
　　那不仅仅是一时的打击，而是连同他所认知的世界一同毁灭。
　　朋友间不仅有信任，还有背叛。
　　朋友间不仅有自由，也有拘束。
　　归根到底，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，本就是错误的。
　　已经是大人的雷欧力，无论如何，都狠不下心向奇犽说出这些。
　　等他想说的时候，奇犽已经回揍敌客家了。
　　他表现得更为极端。让雷欧力后悔，自己是不是又晚了一步。
　　“如果是我们之间发生类似的事，我们可能会大吵一架，互不原谅。却又在多年之后，当我们冷静下来，将其当做人生中的一段插曲。朋友之间有怨恨是正常的。可奇犽，大概率不是这么想的。他只会觉得——”
　　“自己背叛了朋友。”雷欧力接着说道。“混账。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。”
　　“现在的奇犽听不进我们说的任何话。就像这些水。”酷拉皮卡伸手，水从他的手里流下。
　　“看似是活的，其实早已被困在一个小世界里了。”

　　“明天，我会回去。”
　　“不多留一会儿？”
　　“没有必要。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情。”
　　雷欧力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最终只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酷拉皮卡和雷欧力就向奇犽辞行。
　　不出意料的是，铂列选择留了下来。
　　“我们把他放在那儿真的好吗？”雷欧力问。
　　“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。”酷拉皮卡神神秘秘地答。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温泉旅社又恢复成原有的寂静——才怪。
　　奇犽忍无可忍，扔了勺子。“你到底要看多久！”
　　哈桑一脸无辜，“啊？我打扰到奇犽了吗？”
　　“你说呢？！”奇犽一只手按在他鼻尖上，细数他犯下的罪。“从昨天晚上开始，你的视线就没离开过。你睡在我房门前，这也就算了。我就当多了个守卫。可你一大早盯着我洗脸刷牙甚至吃饭是怎么回事？！stk吗？！”
　　“可其他人看你，你就不会生气。”
　　“他们是管家，是佣人，你是吗？！”
　　“我也可以做管家或者佣人。真的。”哈桑又强调了一遍。
　　“滚！！！”
　　“我不要。”
　　“你再不走的话，我就……”
　　“我就？”
　　奇犽坏笑着亮出猫爪。“把你皮肤一点一点剥开，把骨头拆碎哦~”
　　哈桑干脆抬起手，“那就来吧。”
　　“……你这家伙……好烦人。”
　　铂列就是在他们闹得最欢时进门的。他一眼就看见奇犽爬在杰背后，能轻易把人喉咙划开的指甲正抵在同样的位置。
　　“杰！小心！”
　　他这一喊，把两人都喊懵了。
　　奇犽率先反应过来，又动了动指甲，耀武扬威。“听见了没有，我可是很危险的。”
　　“但奇犽一直没有伤到我，不是吗？”
　　“切，无趣。”
　　奇犽撇嘴，从他背后跳了下去。铂列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，却仍是跑到杰身前，用身体挡在前面。
　　“你是来自那什么——”
　　“因斯坦迪尔。”铂列郑重地说道。“我是来自因斯坦迪尔的杀手。现在虽然不干了，但如果你要对杰做什么，我一定会追杀你到任何地方。”
　　奇犽被他一番豪言震惊了，捧腹大笑。
　　“有什么好笑的！”有什么停留在他喉前。
　　“笨蛋。论暗杀，我才是专业的。”
　　那一瞬间，铂列真的以为自己会死。
　　哈桑终于开口。“铂列，谢谢你的维护。不过我们之前只是打闹，你回去吧。”
　　铂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，“杰。他就差一点就能杀你了，那也是打闹吗？”
　　“是。”哈桑镇定地说。“而且铂列先生，你认错人了。我是哈桑，是被奇犽救下来的失忆的人。不是你认识的杰。”
　　铂列听见，奇犽嘲笑了一声。

　　之后很多天，铂列都垂头丧气。他认定那就是杰。明明杰自己也承认了。
　　只是失去记忆，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吗？
　　铂列为此苦恼。
　　这一切都被奇犽看在眼里。他用手肘推了推哈桑，调侃道，“你伤了一个人的心哦~看不出来，你真是意外的铁石心肠。估计以前弄哭了不少女孩子。”
　　“哎？是吗？”哈桑茫然道，“可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，没弄哭过哪个女孩子啊。”
　　“笨蛋。揍敌客的管家怎么可能跟普通女孩一样。”
　　奇犽一边说着，一边给自己扔巧克力球。
　　看他吃的正欢，哈桑问，“奇犽喜欢揍敌客家吗？”
　　“哪有人不喜欢自己家的。”说完，奇犽脸上诡异地红了一瞬。他偏过头去，“嘛，我承认以前我是闹的比较大。不过现在已经和解了。”
　　“毕竟是家人嘛。”
　　“家人是与众不同的吗？”
　　“是哟。不管我多么任性，他们都会包容我。”奇犽吃巧克力球的动作停下了。
　　他低下头，用脚画圆。“有一段时间，我以为自己快死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不是经常有人说那个什么……走马灯？有段时间，我脑海里走马灯跟车一样走个不停。它们好烦，好吵。我忍不住想把它们挖出来。结果就是……差点把自己杀了。”
　　哈桑攥紧拳头。奇犽说的很抽象，他却仿佛能从那些抽象的话里感知到同样痛楚。
　　奇犽继续说着，“那时候，帮了我的就是大哥。”
　　伊路米将念针放在手心，对奇犽摊开。“小奇，这次我不会逼你。你自己选择。”
　　“继续痛苦下去，把自己杀死。”
　　“还是把它重新放进去，从此远离苦痛。”
　　“自己选吧。”
　　“不管哪个，我们都会同意。”
　　“结果你已经看到了。”奇犽跳了几下。“我还活着。”
　　“所以你的——”哈桑指着自己前额。“插了一根针。”
　　“没有。大哥后来没有真的插进去。他只是让我做出了选择。谁会让人在自己脑子里放针啊。我脑子又没进水。但是——”
　　奇犽声音低沉下去。“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。做出选择后，我真的不痛了。”
　　伊路米没有骗他，苦痛当真远离。
　　只是，他感到，自己的心脏处也空无一物。
　　后来的事，就很简单了。奇犽爱上了泡温泉，就把这里买了下来。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窝着，偶尔回去看一看，或者出门旅个游。
　　时间就这样过去了。
　　奇犽想，可能这才是人生。
　　有一些人离开了，有一些人留在记忆里。最终他们都将变成手里的巧克力球，被他吃下。
　　“明天你离开吧，杰。”他说。目光没有看向坐在旁边的人，而是看向远方。
　　哈桑说，“我不是杰，是哈桑。”
　　奇犽笑了一声。“你可骗不过我。”
　　“啊~被发现了。”哈桑……或者说杰，尴尬地摸着后脑勺。“奇犽是怎么发现的。”
　　“你忘了。”奇犽说。“眼神。”
　　杰看奇犽的眼神向来跟别人不一样。
　　奇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，只是每次被注视，都感觉很温暖。
　　旅者不会因北风脱下外袍，却会因太阳脱下。
　　奇犽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，这个人没有失忆。
　　只是他偶尔想照照太阳，就陪杰一起演了起来。现在太阳照过了，他该回去睡觉了。
　　身后被人抱着，以强有力的劲道。
　　“我很想念奇犽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但我又怕奇犽不想见我。抱歉，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。”
　　“不用道歉，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”
　　奇犽感到抱着他的力道又大了些，简直要将他捏碎融入身体。
　　“不行。我要向奇犽道歉，而且我并不想离开奇犽。”
　　“你给我适可而止。”
　　奇犽把他甩开，亮出猫爪。而杰不躲也不避，甚至向他伸出双臂。
　　就像在等待一个拥抱。
　　“奇犽想把我的皮肤一点一点剥开，就剥吧。想把我的骨头一点一点拆碎，就碎吧。我不会逃，所以我希望奇犽也不要逃。”
　　“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奇犽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。说起来，我还没有告诉奇犽这些年经过了什么。”
　　杰继续说着，“我后来四处旅行，救下了很多人。”
　　而每次救下一个人，他脑海里都会闪过一些碎片。
　　碎片里是十分血腥的场景。是一只手慢慢割下他的肉。
　　是一只手剥开猎物的尸体，把心脏里的血液喂给他。
　　是轻轻拍在他后背的触感。
　　是落在他脸上的泪。
　　杰觉得自己快分裂了，他的视角里，一面是被救的人感激涕零。另一面，却是一个沉默的人无声流下的血泪。
　　他救下的人越来越多，回忆起来的碎片也越来越多。
　　渐渐的，碎片不再只有画面。
　　它逐渐有了声音。
　　他从中听到了奇犽的声音，于是知道了流下血泪的人是谁。
　　那个时候，杰的手正被一个老人握着，周围全是幸存者的笑声。
　　太讽刺了。
　　不该这样的。
　　奇犽应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，和他打闹，和他玩乐。说到底，自己想找回力量不就是为了守护吗？
　　可为什么，想要守护的人却反而被伤得更深？
　　是自己做错了吗？
　　所以杰从来都是救了人就走。大家以为他不图回报，其实不是的。
　　只是每次，看见那些人的脸，听见那些人的声音，杰就会想起奇犽，想到在黑暗大陆的时日中，奇犽时不时的抽泣。想到自己想抬起来，却怎么都抬不起来的手。
　　铂列是个例外。
　　因为他会让杰想起和奇犽初遇的时候。
　　那些记忆充满着甜蜜，让杰欲罢不能。他总会看着铂列的脸，听他说自己被训练成杀手的过程，然后回想起自己和奇犽的初遇，闯入揍敌客家与他的重逢，想起天空斗技场、想起鲸鱼岛的夜晚。
　　杰想要回到那个时候。
　　他不想放手。
　　所以他假装自己失去记忆，假装一切都重新开始。
　　重新与奇犽相遇，重新与奇犽相处。这次绝对不会再伤害奇犽。
　　“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。如果你不想见杰·富力士的话，我可以作为哈桑和你永远在一起。可以做你的管家，做你的佣人，做你的朋友。”杰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也有了哽咽。
　　“唯独一件事，我做不到。那就是和你分开。”
　　那真是好痛好痛，比知晓凯特死时还要痛。原来世上真有一种痛，会让人无法呼吸。
　　“奇犽，我们重新开始，好吗？”
　　奇犽将杰从上到下，看了一个遍。杰也任由他打量自己。
　　雷欧力不了解奇犽。他以为奇犽想要杰亲口去道歉，去忏悔。
　　不是的。
　　道歉和忏悔对他都没有意义。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句话而已。
　　“奇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，以后也一直和我在一起吧。”
　　一起，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？
　　重新开始，是他理解的那个重新开始么？
　　奇犽忍不住勾起嘴角，“好啊。”
　　他看见杰兴奋地拥抱上来。
　　他在心里默念。
　　神速。
　　一束电光闪过。兴高采烈的男人顿时晕倒在地。
　　奇犽捏了捏食指和拇指，电光在二者之间跳跃。
　　“这才叫欺骗，笨——蛋——”
　　变化系想骗人时，才不会让你看出来。
　　时间是最为恐怖的东西，在杰·富力士还停留在五年前时，奇犽已经不声不响走出了十年。
　　如果是五年前的奇犽，面对刚才那番话会不由哭出声，然后和杰重新开始吧。
　　但现在已经太迟了。
　　杰面对的，是已经做出选择的奇犽。在走马灯不断浮现的时日，奇犽悲伤过、痛苦过、忏悔过、恼怒过、绝望过，然而他还是走过来的。既然所有的苦痛都由他一人完成，那么接下来的路由他一人走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　　从来没有什么非你不可。
　　杰，你也一样。
　　破坏很简单，修复却很难。
　　水要变成血很容易，血再变成水却很难。
　　奇犽不断不断尝试着，将血变回原本的水。但他总是失败。
　　于是，他明白了，坏掉的东西不可能修复如初。
　　“永别了，杰。”
　　你的奇犽已经死了。
　　所以，别再靠近我。
　　我会真的，忍不住杀死你。
　　“卡娜莉亚。”
　　“在。”
　　“把他送回去。”
　　“是。”
　　“还有……”
　　“请吩咐。”
　　“准备辆车，明天我要回家一趟。”
　　“遵命。”
　　在卡娜莉亚搬动杰时，奇犽又忽然叫住了她。“卡娜莉亚。”
　　“我在，奇犽大人。”
　　“我忽然感觉……”
　　“像在做梦一样。”
　　奇犽久违的露出了一个非常、非常温暖的笑容。
　　“终于结束了。”
　　那漫长的、令他既欢喜又痛苦的梦。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“杰。听得到吗？”
　　耳边传来雷欧力的声音。
　　杰下意识起身。
　　雷欧力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，“这是几？”
　　“五。”
　　“看来没问题了。”
　　杰转了转眼珠，眼前是雷欧力，雷欧力后面是酷拉皮卡，酷拉皮卡左手边是铂列。
　　“奇犽呢？”他问。
　　“这要问你才对吧。”那一瞬间，杰仿佛回到了五年前，他刚从医院醒来的那刻。
　　但雷欧力的下一句话将他打回现实，“是卡娜莉亚送你回来的。”
　　啊——他见到了奇犽，被赐予了新的名字，和奇犽一同度过了一个月，向奇犽告白，然后——
　　被送了回来。
　　“杰？你没事吧？”
　　流着两行泪的杰·富力士，扬起一个笑容。“没事。完全……没事。”
　　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那个一直藏在心中的另一个杰，死去了。
　　彻彻底底地死去了。
　　连拿尼加都无法复活的死去了。
　　为什么呢。
　　为什么直到现在，他才体会到奇犽的痛。
　　为什么他迟了五年？
　　为什么时间不等等他，等他完全长大，等他变成可靠的大人？
　　酷拉皮卡率先猜了出来。“杰你难道……恢复记忆了？”
　　“是啊。我……全部……都想起来了。”
　　他想起了很多很多。想起了曾经的血与泪，想起了他们一同欢笑。想起夜晚偷看奇犽睡颜时的心情。
　　想起了他的心。
　　“那你有好好跟奇犽道歉吗？”
　　“已经说过了。”
　　奇犽曾想与他一同赴死。那时他拒绝了。
　　而在多年之后，两个人的心一起死亡，是否能算得上另一种共赴黄泉？
　　杰笑着笑着。
　　雷欧力照常搂着他肩膀，问他，“然后奇犽是什么反应？”
　　“像在做梦一样。”
　　“哈？”
　　杰重复了一遍。
　　“像是在做梦一样。”
　　他们一同走向被光覆盖的病房外。
　　“能不能说点人话。所以奇犽原谅了吗？”
　　“大概是没有的。”
　　“那也是当然的。你要多补偿他才行。”
　　“我也希望……”
　　只是，生活在不同时间点的他，要如何补偿呢？
　　要如何才能追回失去的爱？
　　只有敏锐的酷拉皮卡发现杰的不对劲。
　　“杰，你没事吧？”
　　“没事。完全……没事。”
　　杰回来了。
　　回来的又不是杰。
　　他们大概……永远……都回不到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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